小刺客的任务是绑架书生,书生的选择是坠入爱河
-----正文-----
3.
康敬之来到江南,一是为了逃避殿试,二是为了完成他大爷的一个嘱托。是他大爷,不是骂人,就是他的大爷,康老爹的哥哥,江南某道知府的嘱托,寻找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这个女孩是某官宦人家的遗腹子,在十几年前那场杀人篡位事件里,她的父母亲朋都被波及惨死,包括康敬之他大爷的媳妇的二哥的干爹的学生的表叔,也就是这个女孩的父亲。
根据康敬之他大爷的情报,这个女孩很有可能被人卖到了青楼,而今年唯一能够接触到全国上下各大青楼核心人物的事件就是水云楼的选美大赛。
康敬之走进这豪华的水云楼,那金闪闪的屋顶,那金灿灿的帷幔,那金子堆成的舞台,还有舞台上绿油油的草和红彤彤的花,无一不展现江南最大娱乐场所的豪华和奢靡。在这纸醉金迷的水云楼,所有衣衫单薄的女孩都貌美如花。
但是康敬之看都没看一眼,因为他有难言之隐。
简单来说,就是曾经被两个女人伤害过。一次是肉体伤害,让女方带着四个好闺蜜堵在私塾的后院,打得他脑袋跟猪头一样,还喂了一斤巴豆,然后错过了殿试;一次是精神伤害,女方挽着来朝拜的外国皇子的大粗胳膊,嗲声嗲气对他说,你太小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康敬之被女人伤害得很深。
但是水云楼不仅仅有美女!还有小倌,长相清秀的,阳光的,健硕的,像外国皇子的,应有尽有。但是康敬之一眼看中的是一个客人——他眼睛圆溜溜的,刚吃下去一块蜜饯,腮帮子鼓鼓的,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眉心有一道刀疤。
“二郎神!”康敬之没忍住小声叫了一声。
距离虽然远,但是九鬿属猫,呸,属老虎的,瞬间听见了,抬头透过磨得锃光瓦亮的酒壶看到了身后的景象。嘿,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擦了擦手,摸向腰间的小小刀,正要起身的时候,被七伏按住了胳膊:“你别冲动,这地方人多眼杂,小心被发现了。”
“我就不信他有二两肉!”九鬿一拍桌子站起来,狠狠一瞪正要粘过来推销葡萄酒的西域美女。美女吓得一个激灵然后愣在原地,七伏急忙搓着手凑过去,发出了有些奇怪的嘿嘿嘿的笑声。九鬿没管他师兄,径直走到康敬之身边,再一拍桌子。
康敬之瞬间给他跪下了,高举双手。
就仿佛是,命中注定、条件反射一样,没有任何的理由,他向这个只有一米七五的小娃娃低头了。
九鬿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禁吓,前天喝醉的时候不还什么“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吗?
两个人就这样在繁华的人来人往的歌舞声不断的水云楼,大眼瞪小眼,看了彼此几秒钟,九鬿先说话了:“你站起来。”康敬之站起来了,一米八八的身高,挺拔像棵小白杨。九鬿咳了一声,低声说道:“你坐下。”
这个高度差不多了。
康敬之哆哆嗦嗦说道:“二郎神,你别杀我,我那天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对对对,咱们之前见过吗?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几声,额头上冒了汗,抬手擦擦。
九鬿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小食,说道:“吃完了吗?”康敬之点点头,九鬿抓了一把核桃仁,指了指外面:“吃完了就跟我走。”
“大大大大侠,咱们是要去哪啊?”
“别废话,我是来绑架你的!”说完他嘎嘣嘎嘣嚼着核桃仁,抬腿踢了一下康敬之的屁股,催促他往前走。
等走到了外面,人烟稀少的地方,康敬之忽然抱住一棵老柳树,说什么又不肯走了。九鬿看他嗷嗷叫着就要哭出来的深情,骂了一句,扔掉手里剩下的核桃仁,拦腰抱住他,用力一扯人树分离。
他扛着康敬之走了两步,然后把人扔到地上,气喘吁吁:“你到底多少斤?”
“我,”康敬之摸了摸自己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怎么,书生就不能天生长得结实,“你要是扛不动,不如把我放了呗?我那天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乱说的。你要钱不要,我家里有钱,我我我,我身上还有十二两三钱六文……”
他絮絮叨叨说着,九鬿余光看到路上有收垃圾的板车走过。小刺客心生一计,蹲下去,抓住康敬之的衣领揪起来,然后一掌拍在他后颈。康敬之不动弹了。
4.
回首康敬之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顺风顺水,除却两个不愿提起的前任女友,最大的难关也不过是帮妹妹爬上树捡风筝的时候,他妹妹把梯子给踢了。此外还有什么呢?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是大冬天想吃西瓜,康老爹那老哥仨都能给他从西域弄来最大最甜的西瓜。
所以,康敬之一直以为,自己此生唯一过不去的关卡就是女人关。
可是,他错了,真的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他蹲在狭小客栈房间的角落里,双手让人拿牛皮筋给捆得结结实实,罪魁祸首正在三米之外煮一锅迷魂汤。据说,这叫什么化骨散,喝了就没有丁点儿力气。
“大哥大哥我错了,大哥大哥行行好,”康敬之哆哆嗦嗦,他真的想给船上喝醉的自己一个巴掌,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这个小刺客,“敢问大哥叫什么名字?你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九鬿挠了挠鼻子:“没有仇,有人出钱买你命……”康敬之脸色煞白。九鬿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明天晚上坐船回京城参加科举,必须要你毫发无损,按时赶到。啊……还真有点困了。”
“嗐,你早说啊!”康敬之脑子一转悠明白什么事了,敢情是他老爹找了江湖刺客来抓他回去考功名。毫发无损,也就是说,这人不会伤害自己……这么一想,康敬之不害怕了,蹲着走了几步,靠近九鬿身边:“小兄弟,咱们商量商量,我爹他们给了多少钱,我多给你点儿,你放了我,行不行?”
九鬿冷哼一声:“刚才叫大哥,现在小兄弟?”
“大哥大哥,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我要名声,”九鬿伸手摸向袖口,康敬之以为他要拿刀瞬间退后两步,却只见九鬿摸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硬纸,“这是我的名片,姓名地址和飞鸽传书编号都在上面,下次可以找我,不过接不接看我心情。”
康敬之看了眼,问道:“九鬿?怎么这么难读。唉,大哥大哥,咱们好好商量嘛,你看啊,科举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你宽限我几天,等我忙完了事情,肯定回京城,好不好?”
“我不信你。”
“真是急事,我要找一个女孩,她很有可能被人卖进了青楼,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如狼似虎的嫖客,她会丢掉最珍贵的青春,甚至是生命。你忍心吗?”
“帮忙找人的话……这一单要另算钱。”
“不是这个意思,唉,你看啊,你的任务是保证我安安全全回京,对不对,”康敬之看了一圈,快速抽了一根小树杈对准自己的脖子,“你要逼我走我就——”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飞过一道残影,下一秒小树杈已经被九鬿扔进火炉里了。
康敬之眨眨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皮。他的音调很高,都能唱戏的调子,嗷嗷一嗓子差点没给九鬿送走。这么一个瘟神,要真的想自残怕是拦不住,九鬿想了想,说道:“好,再给你半个月。但是我必须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而且,你要包我伙食和住宿费。”
“成交!”康敬之喊完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唉,你要跟在我身边?”
“寸步不离,包括洗漱就寝,以防你逃跑,”九鬿把炉子灭了,“行走江湖,名声最重要。”
接下来,事情开始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康敬之原计划多拖延一阵,然后等九鬿不备逃跑,但是没想到,九鬿说寸步不离还真就是不离,三米之内绝对能看到他的身影。
晚上睡觉,九鬿抱着小小刀守在床边;白天吃饭,九鬿一边啃酱猪蹄一边盯紧了康敬之,还能保证骨头上一丝肉都不剩下;偶尔康敬之上厕所,九鬿就站在高处的树上,透过小窗户监视。
九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反正不怎么小。
至于找青楼姑娘,康敬之是真的放在心上了,水云楼一待一下午,询问不同的人来路和身世。很显然,他会被当成挖墙脚的同行,被人撵出去,这时候,九鬿就会冲进来,抓住对方的领子,扔到桌子底下。
“雇主说了,不能让你受伤。”九鬿这么解释。
他大爷的,这在康敬之眼里就是英雄救美啊!九鬿这种身材小鸟依人、长相可爱中带着凶煞的硬气、脾气火爆但是有点点愣的小少年,直接戳中了康敬之的心窝窝。也许,这就是西方人说的什么撕了哥哥摸耳朵综合征吧。
在水云楼海底捞针的第三天,康敬之已经吃过了所有菜单上的美食,甚是疲惫,倒是九鬿一口一个红烧小排,腮帮子鼓鼓的。康敬之忽然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然后真的这么做了,然后手背上就多了三道抓痕。
九鬿愣住了。
完蛋了,他条件反射的一个举动,竟然伤害到了任务目标——他的佣金,他的名声,他的完美战绩,拜拜了——唉,这排骨怎么还放辣椒了?
“你,你别哭啊,”康敬之看着对方眼里的水雾,有点小小的害怕,“那什么,我不怪你,你别哭。”
“你他娘的才哭了,这排骨怎么这么辣。”九鬿拿起茶杯灌了一整杯水,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水渍,“这算意外,跟你老子说,佣金打九折。还有,以后再伸手算你挑衅,不赔钱。”
康敬之愣了一下,悄悄弯了下腰,靠近一点点:“你这么在乎钱?”九鬿白他一眼。康敬之继续道:“我家挺有钱的,要不你一直跟着我算了,我给你算年薪,五险一金还有年假、婚假、探亲假,怎么样?”
“那也得把你送回京城之后。”
游说失败,康敬之缩回椅子上,忽然发现一个之前错过的老鸨,起身跟上去。他刚刚来到老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忽然回身:“公子可有事?”
“有有,敢问您身边是不是有个京城籍贯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她父母长相都很端正,这女孩应该也不会太难看。”康敬之说着,九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用审视的眼光望向刻意卖弄风骚的老鸨。康敬之稍稍挪动半分,挡在九鬿身前,继续笑着问:“我是受长辈之托,寻找亲戚的遗腹子,如果您能帮上忙,谢礼肯定是有的。”
老鸨一听,赶忙点头,连说有三个姑娘都是北方人,然后把她们带到了一间包房,等着康敬之去辨认。门一关,康敬之在八仙桌前做下,九鬿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开始挑拣桌上的点心。
“敢问姑娘可是父母双亡,亦没有兄弟姐妹?”一个摇头,康敬之给了她一两银子,赶走了。
“敢问姑娘可是寒冬腊月生人?”一个摇头,康敬之给了她一两银子,赶走了。
“敢问姑娘可有一枚绿色翠玉的环形玉佩,还有一条细小的裂缝?”姑娘点头,却说刚到青楼就被老鸨卖了换钱,康敬之继续问,“那你被人遗弃之时是不是穿着红色凤凰图案的肚兜,包裹的被褥是鲜花刺绣?”
姑娘越说越激动:“您怎么知道!您知道我的身世?我到底是谁?”
康敬之一摆手:“我瞎编的。”
姑娘愣了,正在吃蜜三刀的九鬿也愣住了。
康敬之笑了笑:“我只知道那人有玉佩,但是这种值钱的玩意儿,一个小孩留不住,很大几率会被抢走,很难依靠这个辨认真假。而且,你们妈妈应该嘱咐过,要装得像一点儿。因为我不仅会带要找的女孩迎接富贵荣华的新生活,还会给老鸨一笔钱。谁不喜欢钱呢?”
姑娘尴尬地离开了房间,但是康敬之还是给了她一两银子。“为什么?”九鬿咽下嘴里的蜜三刀。
“如果她没得到钱,心里肯定不平衡,以后见到其他两个女孩会嫉妒甚至仇恨。现在她拿了钱出去,老鸨问起来,也可以说是没有匹配上我的条件,不用老老实实说撒谎被人看穿了,再挨骂。”
九鬿盯着康敬之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康敬之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被这个充满阳光和爱意的笑容击中了。他的浑身酥酥麻麻,难道,难道这就是久违的爱情的滋味?作为资深的颜狗,九鬿这样的长相太符合他的审美了,尤其是笑起来,嘴唇微微张开,眼角稍稍下弯,干净纯粹像是春日的暖风,吹到了他的心里。
“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九鬿想一把拍在康敬之的后背,忽然想起来,不行,这是任务目标啊,于是收了力气,最后手轻轻放在了康敬之的背上。
但是,在康公子的眼里,这是暧昧的抚摸。啊,他也喜欢我,我们是双向暗恋的——康敬之幸福地想着,随即被人提起了后脖颈的衣服,拖着向外走。
九鬿比他矮两头,所以即便伸长了手,康敬之还是能踩在地上,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但是康敬之一个读书人,比较怂,就这么一路被小刺客拎着走出了水云楼。他天天来这里,许多人都认识他了,窃窃私语,怎么还有男人来捉另一个男人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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