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看见了一只眼睛

-----正文-----

那是一只死的眼睛。

你都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任是见多识广的大人也不敢多看。它的四周没有皱纹，眼窝也并不深陷，这是一双看不出年龄的眼睛，因为一潭死水是没有年龄可言的，又或者从好的意义上讲，能把它叫做一面镜子，它的自我意识过于微弱，乃至于它本身活得像无机物。这跟疲累或者失望都无关，它只是死，它只是死。

约翰吓到了，但它和他中间隔了一道门，从木门裂缝里面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像是从梦里张开的，众所周知梦是没有危险的，不，也许耄耋之年的老人会明白，梦里的手最容易卡住喉咙，可是约翰还只有十岁，他的梦还没有向他露出狰狞面目。

所以约翰没有叫人，再说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指顺着木纹游走，时不时游到裂缝的附近，他想碰那个眼睛，但恐惧拦住他。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对面的人知道约翰不会加害于他，是咬准了约翰的善良还是胆怯？谁知道约翰现在在想什么，他脑子里闪过一切可以想到的想法，但只除了会出现在正常人脑海里的。他怀着一种欣喜的恐惧、一种恐惧的欣喜，将脸凑到那只眼睛近旁，那只眼睛这次可算眨了，但只一下，它也凑过来了，约翰的心跳由这微小的距离牵动。他的脸现在凑得很近了，他离那双眼睛也很近了，要不是木门有厚度，他们的睫毛就会碰上睫毛，眼球表面就会相接，他们的黑色瞳孔会合二为一。它的眼球是绿色的，长了绿藻的池水一样。约翰觉得自己的眼睛要好看多了，他的眼睛偏蓝，从不同角度看会露出不同的颜色。约翰将脸几乎是摩挲过木门，想象木纹在他皮肤上留下痕迹，他的嘴巴正对那条裂缝，他要对裂缝吹出一口气，想象着那只眼睛突然挣扎，像狂乱的人偶、尸体，睫毛和眼皮就是在这时候保护它的，但那一口气依然让它湿润，使水光泛在眼球上，像天光映在死水上，它往后退，它现在要知道约翰的恶意了，它不会再靠近他，不会像这样靠近他，但它应激的泪水是多么甘甜，隐藏在睫毛和眼皮的后面，晶莹的眼球仿佛果冻，越没有味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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