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俏
-----正文-----
史仗义每次都要来招惹他,俏如来才醒过来时,史仗义便告诉他,绝对不会放他走,让他死了这份心。俏如来也没问原因,他不在的时候乖乖养伤吃药,史仗义每次去,都让俏如来伤势再糟糕一些。
后来医生告诉他,如果不想让俏如来的身体留下什么病根,暂时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史仗义撇了撇嘴,隔着玻璃看俏如来的睡颜,干净又美好。
果然是自己难以企及的光,连触碰都能让他不适。
俏如来习惯白色的衣物,白色的用具,连长发都是柔软剔透的白,史仗义站在他的身边,就如同颠倒的镜像。
你我之间,一线之隔,是黑与白,善与恶,光明与泥沼,救赎与罪恶。
史仗义曾经也想过,一辈子陪在大哥身边,保护他,这样就足够了。只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日子多了,就成了执念,深重的让他百死不悔身死难赎。
“帝鬼的手下这么好收服,让你每天都有空来关心我?”俏如来的伤口已经愈合,终究是伤了元气,有些提不起精神,他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单薄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羽毛垫子里。
“我筹谋的时间不比你短,你说我能不能收服他们?”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俏如来的手上放着一本书,书页许久没有翻动,他把书扣在腿上,露出烫金的封面。
“乐意为您效劳。”史仗义晃了晃酒杯,对他微笑。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权力,金钱,地位,都不是,你能告诉我吗?”
烫金的字迹是一串英文,史仗义在口中念了一遍,是一本王尔德的童话集。
他闭上眼,想小时候俏如来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那时候他已经很顽劣,只有大哥会耐心地哄劝,替他在父亲发怒时求情。他总觉得俏如来有些呆板的可爱,别人家小孩子的睡前故事都是童话,他每每在俏如来低柔的嗓音中睡去。
他一点也不想听莫泊桑,也不想听莎士比亚,但还是日日拖着俏如来给他讲故事,他想听的不过是大哥低声读书时,温柔的声音罢了。
他晃了晃杯中的酒,一口将它们喝掉,然后躺到了俏如来的床上,他微微眯着眼,轻声地请求。
“为我念一段故事吧。”
俏如来偏头看了看他,史仗义的脸贴在柔软的床铺上,显得比实际还要小一些,看起来像是个未长成的少年人。露出的那只眼睛落了阳光,温暖又纯粹的颜色。俏如来低下头,随手翻了一页,低声念了起来。
那是一本原文书,俏如来的发音很标准,低低的,柔软而温和。史仗义躺在那里静静看着,窗外的阳光温暖美好,落在俏如来的白色长发上。
俏如来翻过一页书,史仗义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他忽的也有一些疲倦,看着史仗义的睡颜出神。
“怎么不念了。”
史仗义睁开眼,他并没有睡着,对上俏如来的眼神时,他有一点欢喜,而俏如来很快别过头去,低垂着眉眼没有答话。
“我只是想这样,让大哥一直在我身边。”
史仗义走到俏如来面前,拨开他遮住了眼帘的长发,在他面前蹲下来。史仗义的眼睛是淡金色的,比他的要明亮一些,俏如来安静的同他对视,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
史仗义在他面前半跪着,视线比他低上一些,只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让人感觉不到俯视和仰视的区别。
或许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俏如来闭上眼,合上书说累了,史仗义便接过书放下,让他休息。
俏如来从来没想过逃走,史仗义虽然有点意外,只是难得和俏如来心平气和的相处一会,便不问那些问题了。至于其他时候,他不是把俏如来气的伤势发作,就是让他暴躁到和他动手。俏如来恢复以后身手也渐渐复原,史仗义意外的发现自己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哥其实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他一边给俏如来擦药一边叹气,他总是会忘记,帝鬼就是死在俏如来这双柔软的手下的。真是具有欺骗性,他盯着俏如来秀致面容上的淤青,手下便失了力道。
俏如来吸了口气,又抿着嘴唇不出声了,一巴掌打掉他手上的棉签,把自己摔回被子里去。
史仗义半蹲在地上收拾药箱,不小心碰洒了一盒药粉,他起身拿纸巾擦掉,扯了两张纸后粗暴地甩到一边,抬脚将药箱整个踢翻在地,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接着就是他摔门而去电子锁自动契合的运转声。
俏如来翻身下床,看着满地狼藉,弯腰想收捡,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时把手上的东西恨恨的=地一摔,在药箱上补了一脚。
他没穿鞋,踢上去脚趾磕在坚硬的金属上,痛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够了。
俏如来躺上床,用被子蒙住头,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以前总被念叨生气的时候不要闷头睡觉容易头疼,他性子平和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些日子几乎比二十年发过的脾气还要多,早上被打扫的人吵醒时,他头疼的厉害,脑子里血管一跳一跳的都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连起身的动作都变的艰难。
“活该。”
他听见史仗义凉薄的声音,闭了闭眼才从昏沉的头疼中缓过神,史仗义在他面前搁下餐盘,将他拖下床推到洗漱间去,自己躺倒了他的床上。
俏如来用冷水拍了拍脸,又冲了个澡湿漉漉的出来,头发就搭在背上,衬衣被打湿了,半透明的,隐约可见其下莹润的肌理。
史仗义看着俏如来的背影吞口水,咬牙切齿地抿着嘴唇,抓心挠肝的痒。还能有哪里,心里痒,恨不得立刻把俏如来抓过来按在床上的那种痒。
他的目光赤裸裸的不加掩饰,俏如来擦干了头发转过身,端起餐盘里半冷的牛奶皱了皱眉,还是一口气喝下去。
“还在这干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的不客气,冷冰冰的,史仗义正打着些歪心思,气势上略有些松动。
“看管警方的卧底,不让他再窃取机密,断绝他和外界联系,这件事重不重要?”
“是很重要。”
俏如来点点头,算是赞成他的话,用力一抖被子将他从床上掀下去,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最好仔细的检查一遍,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卧底。”
“你已经是弃子了,还在为他们卖命?”史仗义冷笑。“你看的还不清楚吗,当初我的死讯报上去,有什么行动吗,除了送你进来以外。”
“我们在宣誓的时候,就已经做下了随时献出生命的准备,仗义,你既然并不认同,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小组呢。”
“为了你。”史仗义压低了声音,俏如来抬头怔了怔,史仗义便笑着用酒杯挡住了自己的表情。“为了名正言顺的回到黑暗中去。”
“你说什么?”
史仗义欢快地笑起来,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连语气都带着些笑意。
“你真傻,如果我真的只是个卧底,怎么会这么快就接触到帝鬼,不过你也没说错,我的确,是卧底。”
“所以那些牺牲的前辈,是你——!”
俏如来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原本以为还可以挽回,仗义不过是一步走错,却没有想到远在更早的时候,史仗义已经同他背道而驰。
一人专注的渴求理想,一人放纵的沉溺黑暗。
他们都甘之如饴,只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现在不是你引导我,而是我在劝降你,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处境。”
“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史仗义挑眉看向俏如来依旧有一些惊疑的表情,看俏如来变脸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还抱着无谓的希望?”
他低低叹了口气。
“你真是我见过最天真的人,到了这个地步,还企图用那一套和平理论劝说我。作为你的兄弟,我现在需要提醒你,虽然你很安全,但并不代表别人也安全。”
“你什么意思?”
“对,你没猜错。”史仗义看着俏如来震惊的脸,笑的愈发开心了。“我会杀了史艳文。”
“你不能这样做,他是——”
俏如来的话被打断,史仗义的语气挑衅又嘲讽。
“他是我的父亲嘛,我当然知道。”他从风衣里摸出烟,晃了晃打火机。“不介意吧?”
史仗义点燃了烟,呼出一口雾气,又倒了半杯酒,在窗边的沙发处坐下,清晨的雾气刚刚散去,朦朦胧胧的光透进来。
“当初我那一组人全军覆没,坦白说,史艳文的反应让我心冷,他赔进来一个儿子不够,还把你也调回了。”他吸了口烟,火光明亮了一瞬,又暗下去。“其实你一直在国外就很好,跟着默苍离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总比现在安全。”
“真难得,你还会关心我的安危。”
“我当然关心。”史仗义笑了笑。“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动手,毕竟帝鬼的部下太忠诚了,我能够站到之前的位子,花了不少力气。”
“用战友的命,换来的地位,坐的可稳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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