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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彗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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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天慈推开门时,余晨正好回过了头。

-----正文-----

钟天慈推开门时,余晨正好回过了头。他对余晨说:“Pa回来了,走吧。”

余晨糊里糊涂地捡起外套,跟着钟天慈出了门,坐上车后才反应过来,忙问其他人:“小抓呢?”

Pa系好安全带,用手擦了擦方向盘,说:“小抓搬走了,搬到肖龙那里了。”

余晨惊呼:“那他前天捡回来的猫怎么办?”

Pa发动了车子,说:“小抓把宿舍的钥匙给了肖龙,肖龙下午就把他的东西都取走了。猫也被接走了。”

册册嘟囔了句:“我本来还想给那只猫取个名字呢……”

车里静了片刻,钟天慈问道:“他还会和乐队一起演出吗?”

Pa转动着方向盘,一时提高了音量:“他是搬了个新家又不是找了个新乐队!再说肖龙那个乐队也没有他的位置吧?”

册册皱着眉埋怨:“好歹也是朋友一场,他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简直见色忘义,重色轻友……”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了面。”Pa看着车里的后视镜,中气十足地说,“今天是乐队第一次大型演出,你们别想那么多了,都开心点!”

册册闭上眼睛,嘀咕了句脏话,头靠在车窗上休息了。钟天慈看向余晨,嘴唇轻轻动了动,嘴巴就不受控地泄露出一个字来:“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余晨还是听到了。他侧过脸看钟天慈,问:“你说什么?”

钟天慈本来想说,你看上去很不安,但他忍住了。他抿抿嘴唇,把话吞了回去,朝余晨笑笑:“没什么。”

第二天,钟天慈从梦里醒过来,下床后才发现宿舍里空了两张床。一张是小抓的,一张是余晨的。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翻了一会儿,没看到余晨发来的消息。

一整天都没人知道余晨去了哪里。

晚上,红彗星恢复营业,几个人左等右等也没看到余晨的人影。钟天慈在台上调试贝斯,Pa急得神经紧绷,隔三差五就给余晨打一通电话,但是余晨始终没接。

册册挠着胳膊说:“这怎么办?主唱失踪了,我们还演出吗?”

“演出啊!怎么不演?总不能让客人白来吧!”Pa放下手机,一巴掌拍上钟天慈的肩,说,“天慈可以临时做一下主唱的吧?”

钟天慈愣了愣,点点头:“但是我的声音不像余晨……”

Pa连连摆手:“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的嗓音比余晨更低,更有穿透力,也更有磁性,你可以把我们的歌变成你自己的风格。余晨的声音呢,胜在比较年轻,比较颓废,还比较……”

小抓一听,猛地举起手,兴致勃勃地抢话:“我知道!我知道!还比较性感!”

钟天慈笑了出来。Pa也笑着朝钟天慈努努下巴:“你们本来就是两种风格嘛,余晨可以唱涅槃,山羊皮,治疗乐队,你更适合唱深紫,电台司令,平克·弗洛伊德……你也不要只弹贝斯嘛,多唱唱歌,不然多浪费天赋啊。”

小抓歪着头,哈哈笑:“我们好像一群临时工!”

册册仰着脸感叹:“有的乐队就是命运多舛呐!”

到了演出时间,Pa把麦克风支架摆在了钟天慈面前。按照计划,他们今晚只会演出钟天慈熟悉的歌曲,比如他自己写的《Moon City》,《Dream A Dream》,《WingS》之类的。结果演出演到一半,钟天慈的手机响了,乐队里的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跑下舞台,跑到酒吧外面去了。

外面很黑,云层很厚,几乎看不到星星。钟天慈找了个安静的胡同,走进去,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余晨。他接起电话,从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喘息声。女人听上去很紧张,不知道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还是刚刚才哭过一场。钟天慈抓着手机等了会儿,女人总算开口说话了:“不好意思,是余先生的朋友吗?余先生……余先生受伤了,他让我打这个号码……我,我就在他身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钟天慈的胸口一紧,挤在喉咙里的问题便脱口而出:“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电话里的信号不好,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我们……我们在北京路的天桥这里,他流了好多血,但是,但是他不肯去医院……”

钟天慈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匆匆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对着电话说:“我在路上了,麻烦你帮我看着他,和他说说话,我怕他睡着了会醒不过来。”

电话里传来女人抽泣的声音:“好,好,我留在这里,留在这里……”

二十分钟后,钟天慈在北京路下了车。他看到余晨坐在天桥下面,衣服很皱,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浑身是血。先前打电话的女人就蹲在他边上,眼圈红红的,脸上带着泪痕。看到钟天慈走过来,女人飞快起身,飞快地问:“是余先生的朋友吗?”

钟天慈点点头。女人赶忙把余晨的手机递过来,手指一直在颤抖。钟天慈接过手机,轻轻握住女人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女人哼哧哼哧地喘了两大口气,渐渐平复了。钟天慈放下女人的手,女人说:“我下班路过这里,看到他一个人坐着,衣服上,身上全是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很害怕,就问他需不需要送他去医院,他不愿意,还叫我打电话给你……”

女人的呼吸又乱了。钟天慈轻轻拍着她的肩,口吻和缓:“谢谢你联系我。我会看着他的,别担心。”

女人连连点头,随即看看余晨,又看看钟天慈,抹着眼泪走了。

街上又很静了。夜风吹来若有似无的花香,盖住了血的气味。钟天慈蹲下来,看着余晨的脸,语气平静:“我找了你一整天。”

余晨没回话。于是,钟天慈又重复一遍:“我找了你一整天。”

余晨靠墙坐着,依旧沉默,嘴唇一动不动,几滴干了的血凝固在他嘴角。

他们面对着面沉默了阵,钟天慈忽然抬起一只手,一把掐住余晨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按在墙上。余晨闭了闭眼,一动不动。一块翘起的墙皮掉下来,摔碎了,扬起一团白色的粉末。余晨吸吸鼻子,一时呛到了,咳嗽起来。

钟天慈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这样掐过余晨的脖子。那时他们在红彗星的宿舍,余晨发着烧,用鼻音和他说话,他受不了了,就和余晨上了床。做爱的间隙,他把两只手放在了余晨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收紧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只是觉得床上的余晨很漂亮,而自己的肋骨很痛。

他觉得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肋骨深处跳得很痛。

就在余晨快要窒息的时候,钟天慈眨眨眼睛,终于松开手,抱住了余晨。他们的衣服来回摩擦了太久,早就脏得不成样子。

余晨把头靠在钟天慈肩上,声音闷闷的,有些嘶哑:“钟天慈,你没处理掉所有的录像带。”

钟天慈的手臂明显僵硬了下,人也怔了怔,看上去有些恍惚。余晨说:“很早之前,我接过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有我的录像带。我本来没放在心上,但是他太烦了,这几个月没事就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受够了,昨天我发短信问他是不是想和我上床,他说是。操。”余晨笑出声音,清了清嗓子,“我约他在这里见面。”

钟天慈瞥了眼余晨脚边的折叠刀,大概弄明白了。他说:“所以你带了刀。”

余晨哈哈笑:“他看到我拿着刀,以为我是疯子,把他骗他出来就是为了报复他,要他的命。怎么可能?我又不想蹲监狱。他就那么看着我,看我在胳膊上割了几刀,骂了两句就跑了。”

“你割了自己多少刀?”钟天慈问。

“忘了,割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钟天慈不说话了。他卷起袖子,拾起地上的折叠刀,弹出刀刃,照着自己的胳膊割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他面色平静,眼神也很平静。

余晨喘息着,朝钟天慈扑过去,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抢走折叠刀,扔到身后。余晨压着钟天慈,把血抹得到处都是,注视着他,和他滚在一起,像两只还没开化的野兽。他们的脸上都有汗,一呼一吸间全是血的腥气。

余晨趴在钟天慈身上,胸口起起伏伏,人有些脱力。钟天慈从地上坐起来,扶着余晨的肩,看着他:“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做。乐队也是,滥用暴力也是。”

余晨笑了,笑得肩膀直颤。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说:“他妈的,Pa会把我们送去精神病院的。”

钟天慈说:“那就让他送吧。”

余晨从地上爬起来,把沾满血污的外套扔到钟天慈的手臂上,说:“你也擦擦血吧。”

他问钟天慈:“你知道我们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两个渡江失败的泥菩萨,还是彩绘的。”

钟天慈笑笑,起身拂了拂裤子,血啪嗒啪嗒地顺着他的手腕滴下来,落在地上。余晨自言自语似的笑笑:“你肯定也觉得我活得一团糟吧?”

钟天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支烟,说:“你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远大梦想,对待人生的态度是过了今天就不在乎有没有明天,乍一看确实很糟。”

他甩掉指尖的血,说:“我确实没见过比你更糟的人,但是……”

钟天慈抿了抿嘴唇,在这里留下一个很长的停顿,没再说下去。余晨笑得更开了。他也摸出烟盒,挑挑眉毛,一边笑一边点烟:“我知道了。你爱摇滚,但是更爱我。”

他顿了顿,立马得出结论:“我赢了。”

钟天慈抽着烟,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问余晨:“你要退出乐队也是因为这个人吧?”

余晨一愣,轻叹了声,道:“差不多吧。但我不是怕他,他一把年纪了,又打不过我,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担心他闹到红彗星去,Pa不能再做生意,那就造孽了。”

钟天慈在风里弹了弹烟灰,烟雾升起来,在他们之间交错缠绵。很快,钟天慈的眉毛眼睛就都藏在了雾里。他问余晨:“还有别人看过你的录像带吗?”

余晨想了想,回答他:“施杨看过。”他补充,“燕贞拿给他的。”

钟天慈在回忆里搜寻着“燕贞”这个名字,却没找到什么线索。余晨看着他,心口陡然一松,舒了口气,说:“拍完那卷录像带之后,我离家出走过一段时间,在街上遇到燕贞。她把我带回家,给我做饭,陪我听CD。过了很久她才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就告诉她了。我和她说了去福利院之前的事,也说了录像带的事……没想到她哭了,还哭得很厉害。我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拼命道歉,拼命说对不起,但她还是哭。她说我没有错,她会找时间去福利院重新办手续,让我留在她家里。

“她请假去福利院的那天,我一个人在家里等外卖,一直等到晚上,等到很晚,她都没有回来。后来警察上门了,告诉我一辆油罐车在路上意外爆炸,死了三个人,他们是来通知死者家属的。我说我还不是燕贞的家属,他们就把我从她家带出去,送回老头儿的家了。不过那时候老头儿已经中风住院了。

“以前燕贞老是担心我想不开,动不动就叫我去苏州路看病,因为施杨是她表弟,她只信得过他。我第一次去找施杨的时候,他问我最想要的是一个家,还是爱我的家人。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说因为我看上去很孤独。我说,我们还是别做心理咨询了,你说的好像在可怜我一样。他同意了。临走之前,施杨和我说,燕贞在一家音像店里找到了我的录像带,他看过了,他完全理解我的生活。”

余晨扔掉烟头,弯起眼角笑出来:“我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他是从生下来就一直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孩儿,他不可能理解我。但我觉得我过得也不算差吧?我又不像新闻里的那些非洲难民。我还能吃上饭,喝上水,听听自己喜欢的音乐,要是再不满足就有点厚脸皮了。”

钟天慈也扔了烟头,上前抱住余晨。余晨舔舔嘴唇,说:“除了施杨,应该就没有人再看过了。”

钟天慈低下头,亲了亲余晨的头发:“我以为我买光了所有的录像带。”

他听上去很抱歉。余晨笑笑:“这说明你只是个凡人,还没练成火眼金睛,怎么也要再修炼个几百年吧?”

他们并排在路灯下走路。钟天慈走在靠近马路的那一侧,余晨走在他边上,垂着目光看散落在人行道上的石子,踢了又踢。半晌,余晨抬起头看钟天慈,朝他微笑,和他说话:“你刚才差点杀了我。”

钟天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但是……你知道吗?”余晨仍笑着说话,“只要一想到你愿意杀了我,我就高兴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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