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的小孩一生幸福、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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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齐郁森走在他们旁边,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已经不下了。”言下之意是二位没有必要贴在一起共享一把雨伞。
李秋阳伸手出去探了探,的确探不到雨滴,他轻声细语对米野说:“伞收了吧。”米野听话,收伞时手送李秋阳肩膀上撤下,有些依依不舍。
雨后天气清爽凉快,这时刻本该由米野和小叔叔私享,却让齐郁森插了进来。十来分钟的路程,齐郁森不肯浪费一秒钟,他与李秋阳一问一答地聊,在李秋阳每个回答落音之时赶紧抛出下一个问题,连接紧密得连空气都进不来,更何况米野。米野对齐先生的不满快速积攒起来。
走到湖西苑的门口齐先生还舍不得回家,话题已经用尽,再不起新话题或者说再见就显得太过刻意。齐郁森瞟向一直紧紧挨着李秋阳的米野,在李秋阳主动道别的前一刻终于找到新话题,他在心里暗暗舒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要说再见了。
齐郁森的新话题有关米野,他也叫米野“小野”,小野上几年级了?平时功课很忙吧?这两个问题李秋阳都替米野回答,开学就高三了;这才放暑假;暑假也只有十天。
对于米野是不是真的忙,齐郁森不想深入了解,他顺着李秋阳的话接:“这么忙还想着来接你,好懂事。”
米野实在忍无可忍,“关你屁事”四个字很顺溜地从嘴里冒了出来,小叔叔叮嘱的要懂礼貌讲素质在齐郁森面前一起成了屁,混着米野的不满浇筑成这四个字,怒气冲冲甩给了齐郁森。
“米野!”李秋阳轻声呵斥了米野的粗鲁。他向齐先生道歉,顺便将再见也一起道了。
对于米野的粗鲁,齐郁森表现得很大气:“没事,孩子还小。”一点也没觉得这粗鲁是自找的。接着他也对李秋阳说再见,今天聊得已经够多,再不道别就太不识趣了。
两人肩挨肩过了马路进了小路,不知道齐郁森进了小区后又转身回来目送了他俩好长一段路。米野走路时贴李秋阳好紧,背影上看哪像一对养父子。不像养父子也不像朋友,到底像什么关系齐郁森也说不清。
小区里的灯依旧是坏的,进了小区就得靠月光和各家窗子里透出的光照路。黑暗给米野了干涉小叔叔交友的胆量,他问李秋阳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到底是谁。李秋阳说只是一个熟客而已。“管得也太宽了吧。”米野说,语气里有很浓厚的抱怨和敌意。
“虽然他的话是多了点,但你也不能没礼貌。”
米野听出小叔叔对自己其实没有过多的责备,他嘟囔一声知道了。
到家后李秋阳看见自己的白T恤晾在晾衣杆上,米野对此的解释是不小心弄脏了。李秋阳要是再追问一句为什么要动我的衣服,米野就答不上来了。幸好,李秋阳太疲惫,没有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疲惫的李秋阳几乎沾床就睡,米野却还很清醒,将手机调成静音和黎湫凡聊着天。十二点的时候,他听见李秋阳的手机嗡得震了一下,李秋阳没醒,两分钟后又震一下,这次李秋阳醒了。
李秋阳拿起手机,刺眼的屏幕光让他眯起眼睛。是齐郁森发来的短信。在这时,李秋阳对这位经常照顾生意的常客产生了无比的怨气,他带着怨气点开收件箱,第一条短信里齐郁森说:秋阳,我今晚好像问得太多了,如果冒犯到你,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
第二条短信说:这么晚还打扰你真对不起,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应该给你真诚道歉。真的对不起,不知道能否挽回一点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李秋阳只想给齐先生一个白眼外加一个通讯录黑名单。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回复:没关系的齐先生。然后打开了勿扰模式。
米野问李秋阳到底是谁在半夜扰人睡眠,李秋阳说:“是广告,你快睡吧。”
第二天晚上齐郁森自然又出现了,他还是要一碗凉面,慢条斯理吃四十多分钟,硬要等李秋阳下班。
米野没有来接李秋阳,因为李秋阳不让接。齐郁森便钻了这个空子,他说:“秋阳,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呗,反正顺路。”
后半句话他本来是不想说的,“一起回家”这句话多暧昧不清,多引人遐想。然而齐郁森还是要讲点含蓄,他怕自己太过明显,把李秋阳给吓走了。
李秋阳说自己下班时间不固定,也不是每天都上晚班的。这拒绝很委婉也很明显,就看对方识不识趣了。可齐郁森面对李秋阳时就总是装傻:“没关系,我下班的时间也不固定的。”
李秋阳没话可说了。恰好在这时两人走到湖西苑的大门,李秋阳说:“再说吧。齐先生再见。”还是再一次婉拒了。
齐郁森只能对李秋阳摆手再见。拒绝一路回家不要紧,总还是有别的办法见面。
齐郁森的行为让李秋阳很难办,如果齐先生的示爱能直接一些,那么李秋阳的拒绝也能直接一些。可是齐先生这样暧昧不清,反而让李秋阳的多次拒绝显得自作多情且不顾情面。
这晚之后一直到米野开学升高三的第一个星期,齐郁森都没有出现。虽然人不出现,但短信隔三差五发到李秋阳手机上。短信内容还算正常,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普通问候,李秋阳忙的时候能几个小时不搭理他,齐郁森不追问也不生气,无论李秋阳何时回复,他总能在五分钟之内接话。礼貌,但礼貌得滴水不漏,有些烦人。
高三生米野对小叔叔和齐郁森的这点事情毫不知情,高三生活对他来说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身边的亲近朋友黎湫凡去了画室集训,他得重新发展好朋友。另外,放学时间又延后了,同学们怨声载道,米野却暗自高兴——晚一点放学刚好可以接小叔叔下班。
李秋阳默许了米野来接自己,但前提是必须在学校里把作业做完,至少做完大半。
一个月后齐郁森再次出现在餐馆里,这时已经入秋,欧仔虾庄不再提供凉面,齐郁森便要一份炒饭,照旧和李秋阳聊天,说自己一个月没来是因为出差。李秋阳说齐先生辛苦。齐郁森苦笑:“唉,为了生活。”
这时李秋阳看见米野朝虾庄走来,李秋阳想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为生活,谁不是努力在活。李秋阳认识齐郁森手上的手表,萧邦,一块好几万,想必齐先生的“为了生活”和他的“为了生活”区别有些大——他连一块一千多的卡西欧都没送给过米野。
米野走进餐馆,冲李秋阳甜甜一笑,李秋阳一瞬间觉得米野就像一颗蜜糖,是属于他的蜜糖。李秋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去父母,也没有足够的财富,但他有米野。米野的出现在这个瞬间给了李秋阳莫名的勇气和动力,好好生活的勇气和动力。
李秋阳让米野稍等,他马上就去换衣服下班。米野答好,边答边笑,他今日的笑容有些超标,李秋阳却没觉察出来。米野从同学那得到一个新的网站,用手机就可以方便浏览,他心里谋划着晚上要如何对此网站进行探索,因此他的笑容实际上是带了阴谋诡计的,当然也有些许心虚。然而他看见齐郁森后面色就垮下来。
李秋阳从换衣间出来后看见齐郁森正在同米野讲话。米野低头看一会儿地,又抬头看一会儿外面,就是不愿意给齐郁森一个正视。李秋阳走向米野:“走吧。”
米野还未应答,齐郁森倒先开口:“走。”
三人同行的路上,谁都没什么话可讲。李秋阳每日都要问米野的无聊问题“今天在学校都干什么了”在这时也被咽进肚子——问题虽然无聊,但它却是私密的,是只属于自己和米野两个人的。
告别齐郁森后米野不用李秋阳问,主动交待这一天有在好好复习和备考,有认真听老师讲重点,也有适量的运动,中午吃得很好没有糊弄,当然也没有乱花钱。
李秋阳微微笑着听米野絮叨,十七岁的男孩子即使在夜晚也如此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米野忽然拍拍李秋阳的胳膊:“小叔叔你看。”李秋阳顺着米野的视线仰起头,天空散落着几颗小星星。
“好好看啊。”米野说。
李秋阳对星星没有特别的喜爱,他转头看向米野,米野却还在看着星星。
这时李秋阳的内心因为这个看星星的男孩充满柔软和酸涩。他又一次回忆起2008年8月8日的那个夜晚,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烟火就像绽开在电视里的星星,大排档的食客为烟火欢呼时有人趁乱在施灿灿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米嘉泽和他们争执、互殴,直至破碎的啤酒瓶扎破对方的颈动脉。那个晚上李秋阳在米嘉泽和施灿灿为了米野升初中而新租的出租房里陪着米野,米野问小叔叔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李秋阳说过一会儿。然而过了一会儿米野进入梦乡,李秋阳得来米嘉泽杀了人的消息。
李秋阳从来没告诉过米野,其实他也有怪过米嘉泽,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为什么不能换个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没有发生这事,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米野就不会失去父母,不会在学校被人议论,米野会是一个普通但快乐的小孩。
普通快乐但不是他的小孩。
米野回过头来,撞上李秋阳的眼神,他问李秋阳怎么这样看他。李秋阳想对他说希望他做一个快乐的小孩,但是突然的语重心长会让米野追问。于是李秋阳说:“走吧,赶快回去,我好累了。”
“好!”米野亲亲热热应答,亲亲热热贴着李秋阳走路。李秋阳又仰头看一次星星,快速朝它们许下愿望:
愿我的小孩一生幸福、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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