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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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浪遥起得比平时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小白怎么样了。安静的青年皮肤摸起来没有昨天那么软得吓人,但整个人还是蔫的。李浪遥虽然已经和刚睡醒的室友又提醒了一遍,别往花盆里倒任何液体,但他还是不放心,干脆翘了晨跑,带上花盆和小风扇直接去教室等着上课。
李浪遥个儿高,坐最后一排,正好他没有同桌,就把小白的本体和风扇都塞进他旁边的空桌斗里,让小风扇一直吹着。小白则是半个身子趴在课桌上,他旁边的窗户被推开了,淡蓝色窗帘拉上,他就在时不时被暖风吹出波浪形状的窗边继续养精神。
几节课下来,小白睡得这叫一个雷打不动,李浪遥心里起疑,手伸进桌斗里一摸,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小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转了。
“小白,你!!!”
李浪遥冲着趴在桌上双眼紧闭的小白呲牙瞪眼,手都举起来了,恨得只想抡起拳头打醒他,可是又坚决不能这么做,拳头捶在木头桌上,闷闷的一声。他立刻冲出教室,一路狂奔到食堂旁边的零卖店,这时候正好是中午打饭的高峰拥堵时段,三个年级的人都不排队,堵在狭窄的铺面门口准备买铁蛋卤蛋橄榄菜可乐旺旺上好佳,或者其他各种能充饥下饭的零嘴。李浪遥只需要两排小电池,但他就是挤不进去,这叫一个着急。
“磊哥,磊哥!”李浪遥一眼看见比别人高出两个人头的好朋友,赶紧打招呼。董磊落回头,扬了扬下巴。
“别出来,帮我买两排七号电池。”
董磊落比了个ok的手势,没一会儿就以篮球运动员专业的怼人走位法轻松划开人群,手里多了一袋小香肠和两排小电池。
“谢了谢了!回头转你钱”李浪遥一溜烟奔回教室。
李浪遥跑得快,这多少也能发泄他积攒心中的不满和怒火。小白自从来到李浪遥身边,不管是人还是植物本体,从来没有真正打起精神,每天都丧着困着,而无论李浪遥问小白哪些关于多肉饲养技巧的问题,他一概没有回答,唯一会说的只有“不用问了,我选择死亡”。
一开始李浪遥以为是小白聪明,学了网络词汇就用来开玩笑,但时间一久,他意识到小白大概的真心的,因为在他几次失手就快将植物养死的紧迫关头,小白无论受到怎样影响,浑身上下有多难过,也依旧安静地躺尸,还慢悠悠劝李浪遥放下执着。
“要死的可是你啊!”李浪遥很抓狂,摇晃着小白双肩。
“所以说,我选择死亡。”
李浪遥一直追问小白如此消极究竟为什么:“过去经历过哪些伤心的不愉快的,你可以说,我会听着。”
每当李浪遥这样表示,小白就会垂下眼睛,睫毛扑闪扑闪,似乎希望借此掩饰情绪。
唯独有一回李浪遥这样问了,小白的反应和以往不同,但回想起来,李浪遥宁可小白那次没有理他。
“我当真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可是我救你回来了啊。还是说这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李浪遥带着怨念这样问了,小白难得抬起头看着他,外面初春,四处阳光暖溢,小白的眼神却是充满了距离与冰冷。
“算了!你就接着躺平等死好了!”李浪遥气不过,摔门走人,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儿,回来顺手多买了一瓶杀虫剂,进屋默默蹲在阳台上按比例掺水配药。
李浪遥心里暗自发誓,他还就和小白较劲了。反正没了他,小白自己也走不到哪里去,他不信这颗破草寻死觅活的厌世毛病治不好。
给小电扇把电池装好,想着肉在桌子里也闷了好长时间了,李浪遥把花盆拿出来放在窗台边上,让穿堂风和电扇一起吹着。前排的萌妹子们本来在聊天玩手机,发现肉嘟嘟萌萌哒小绿植就都凑了过来。
“多肉耶,想捏!!”
李浪遥连番摇头:没看正蔫儿着呢,再捏就彻底死翘了。
“浪哥居然有一颗少女心,这算反差萌吗?”
“我家里也养了好多肉呢,一个阳台都快装不下了。不过你这盆状态不太妙啊,这是银月吧?绿得这么惨,白色绒毛都不见了。”
李浪遥心虚:“我养花花草草本来就不特别行,结果昨天还不小心让水给泡了……”
萌妹子一听立刻急了,拿起自己桌上的笔记本也开始对着花盆一阵猛扇,还说这种情况赶紧处理吧,自己搞不定的话,体育馆后门那边有一家花店,老板人很好,能帮忙做多肉医生。
临风吹了一天,人类身形的小白,依旧昏昏欲睡又病怏怏。李浪遥着急,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想来想去,还是在放学的时候把小白挽在身边,带着花盆一起去训练了。
谁知刚走进游泳馆大门,小白一声长吟,直接向后撅倒。
“小白!”李浪遥喊出声,也顾不上周围路人的眼光。
小白双目紧闭,嘴唇嗡动,唇边竟然挂上一抹夙愿已了的微笑。
有人不停穿过塑料门帘出入游泳馆,听着时大时小的人群嘈杂声,闻见泳池水特有的味道,李浪遥这才懂了:这个游泳馆顶棚是半透明的,夕阳照射,水汽蒸腾,整个一个超级大蒸笼,这不就正和了小白的意思,送他去死……
李浪遥抱起花盆,退到离游泳馆正门稍远的角落,烦躁地走来走去,其实他已经迟到了,现在应该冲去那个花店,可他又不知道要在花店耗多久,一时为难得不行。
“李浪遥!”
听见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李浪遥脖子一紧,硬着头皮:“教练好。”
常胜一趿拉着拖鞋,脖子上挂着塑料小哨子,两步走过来,叉腰就开始教训:“你学校不是就在对面吗,这时候才来,衣服也不换,还想不想练了?抱着个小花盆是要干什么?”
李浪遥委屈的不行,却又找不到借口回话。倒是教练旁边,一个戴着时髦框架眼镜的和蔼男青年替他解围。
“对面那个学校是重点高中吧?我记得课程还挺紧张的,是不是拖堂了。”
李浪遥他不认识这个男的。对方倒是一直带着微笑,眼光在那盆多肉和李浪遥肩头的位置之间来回,普通人看来,那个位置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有李浪遥肩膀后面墙上挂出的“奋力拼搏,勇争上游”横幅。
“正好咱们还没机会认识认识呢,李浪遥,对吧?常老师,你让我先跟他聊聊。”
教练扫了李浪遥一眼:“亚洲冠军找你聊天,有点眼力架。”
听见“亚洲冠军”几个字,李浪遥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个一直挂着笑容的人,他的眼镜是纯粹的装饰品,没有度数,一顶棒球帽,压住了头发原有的层次,但看得到发梢是挑染过的,虽然个头比自己高,但因为穿衣品味不错,反而显得瘦溜挺拔又腿长,与其说是运动员,偶像明星的气势倒更足。
李浪遥不怎么关注同僚,何况从他们市队省队出去的大小比赛冠军挺多的,他不知道对面这个帅哥叫什么。
“你好啊,我是路珺。常教练是我启蒙老师。”帅哥伸出手。
李浪遥赶紧谦虚回握手,边鞠躬边说师兄好。
他新认的师兄又和教练说了几句,把教练先劝去盯着其他人训练了。
“你这抱花盆的造型,有点《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意思。”
李浪遥表示电影没看过,只瞧见过宣传海报。
“这盆肉是你养的吗?”
“是,一不小心给泡了,正发愁呢,想赶紧找一个能帮我给多肉治病的。”李浪遥发现路珺非常自然地和他聊起了养多肉的事,反而不聊游泳。
“看得出来有点打蔫,附近我记得有一家花店,老板对肉很在行。”
李浪遥燃起一丝希望:“是体育馆背后的那家么?”
师兄点了点头。李浪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
“你还是进去训练吧,不然老常要是逮着你‘拉练’,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浪遥心想叫路珺这声师兄还真没叫错,对老常的套路已经非常熟悉了。
“咱们加个微信,我帮你把这盆肉带过去,让老板给瞧一瞧,过程我用视频帮你发过来。”
李浪遥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冠军级别的师兄会对自己带来的一小丢植物这么上心,但他的提议确实能解决目前自己的难题,于是他和师兄互换微信,道谢之后直奔更衣室。
李浪遥三两下扒掉外衣换好泳裤,锁衣柜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带进游泳馆,搁在大家平时堆水壶和泳镜泳帽的大茶几上。
就算再怎么相信自己见面不超过十分钟的师兄,他也忍不住惦记着小白的情况。跳进池子几趟热身,心想过了几分钟了啊;再几趟双腿夹板练臂力,又开始想小白被送到地方没有啊;加几趟腿部力量,按耐不住开始脑内小白各种可能出现的惨状,从水里出来,被教练组织到观众席去跑楼梯,抬头一看表,靠,怎么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教练哨子一吹,说休息两分钟。结果李浪遥忍不住了,非要趁着这两分钟,猫着腰光着脚从深水区小跑到浅水区去看手机。
手都没干透,点开微信,刚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还是不怎么好的,就听见背后教练发飙了。
“李浪遥!”
愤怒之声在场馆中震荡出回音,李浪遥肝儿颤。
“这么喜欢玩手机,拿上你那手机边看边练,下水,一万米!”
李浪遥头皮发紧,在队友面前被单独拎出来教训实在不好受。
抬头看了看时间,离训练结束还有两个小时。他纵身跃入泳池,最快速度游到教练身边,决定冒险一试。
“一万米还没游到个零头呢。”常教练都没正眼看他。
“突然有急事,教练,我想请个假。”
“这么着急,今天能解决完吗?用不用明天也空出来。”
“人命关天。”李浪遥听着老常貌似非常不经意地说明天不用来,心里还是很颤的,但他继续大胆提要求:“教练,我可以就请一个小时的假,然后再回来。这个我也不好跟您解释,但我必须要负责任,这一个小时里我必须到场。”
他猜大概是自己真诚的眼神融化了教练冰冷的心?教练竟然只说了一句“明天必须准时”就放他走了。囫囵冲个澡,李浪遥把所有东西乱糟糟塞进背包,直奔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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