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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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一天的晚餐,董呈准备的是清粥小菜。
纪让给他写了两大页的注意事项,从如何服药到饮食忌口,还要他背下来。董呈在饭桌上都止不住吐槽:“我读书的时候都没这么背过。”
喝着碗中的清甜小粥,阿吉终于能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具象化。
他问:“董先生,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细心?”
“我们?”董呈愣了愣,反应了一下,笑着解释说:“你别看纪让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跟他那个师兄一样都是变态,而且他还是个强迫症晚期。他怎么说呢?他把病人当成了自己的作品。你明白吗?在那种艺术家眼里,作品的一点瑕疵都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只要他的病人在治病的过程中出现一点问题,他都会发疯。”
“瑕疵?”阿吉默念着这个词。
“所以啊,如果你在我这里住的这段时间耽误了病情,他会弄死我的。”董呈说。
阿吉抬眸:“所以董先生是因为这样才对我这么好的呀?”
董呈呆住,怔愣得摸了摸头说:“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啊~”
“什么?”
“你是东川带出来的嘛,我得对你负责嘛~”董呈猛吸了一口清粥,很不自然地转移话题,“等你病好了以后,你想去哪儿?”
阿吉不明白董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能自己选吗?
阿吉放下筷子:“我想去哪儿都行?”
“当然了。”董呈笑道:“你想回家吗?要不之后我送你回泰国吧,我在那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阿吉垂眸:“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回去也没有家人了。就算有,可能还是会再被卖掉一次。”阿吉低着头,半长的头发垂散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哦,也是。”董呈说:“那你慢慢想,不急。”
“谢谢董先生。”
董呈捏了捏耳垂,别扭道:“别叫我董先生了,感觉太奇怪了。以后你可以叫我阿呈。”
“好的,阿呈先生。”阿吉听话改口。
“……”
董呈喝粥的手顿住,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咕哝:“行吧,怎么叫都行。”
(二十二)
和董呈生活的这些天,依旧很平静。
早上起来吃早餐,然后服药。若是阳光正好的天气,董呈会和阿吉去楼下晒晒太阳,然后董呈就会去买菜,阿吉一个人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算是完成医嘱里的运动要求。
午饭之后,阿吉会午睡,董呈则是缩在自己房间里打游戏。
阿吉瞥见过这款游戏。他一直以为董呈这样长相凶悍的男人喜欢的会是那种很血腥的游戏,然而这样一个脸上有刀疤,一身肌肉的男人却会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玩儿界面粉嫩的换装游戏。
董先生,哦不,阿呈先生再一次刷新了阿吉对他的印象。
阿吉很嗜睡,到了晚饭之前阿呈先生来叫他的时候他才能醒过来。
吃过饭后,两人会一起洗碗,然后在楼下和年迈的阿爷和阿婆一起闲聊。等天黑之后回去一起看电视。
阿呈先生很喜欢看恐怖片,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看。看到最恐怖的地方,阿呈先生会吓得缩进毯子里,而一边的阿吉则笑得很开心。
第一天的时候,阿呈先生就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一样惊恐的看着他,哆哆嗦嗦地问:“你不害怕吗?”
阿吉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阿呈先生表情瞬间扭曲,最后朝他竖起大拇指。
第二天,阿呈先生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紧紧裹着毯子问:“你为什么不害怕?”
阿吉笑而不语。
为什么不害怕?
大概是因为他看过更恐怖的吧。恐怖片里演分尸,他曾经在满是碎肢的小屋子里度过了一个月,恐怖片里演电锯狂人,阿吉曾经亲眼目睹那个生物怪人用电锯锯开实验品的头骨,还有恐怖片里演的被归附身的阴森男人。
如果不服从闻先生的命令,他拿着皮鞭棍棒走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恐怖片的存在是因为人怕鬼。
可是比鬼更恐怖的还是人,毕竟鬼都是人臆想出来的。
第三天,阿呈先生实在怕的不行,最后直接缩在阿吉背后,眯着眼睛看,到恐怖的地方又立刻闭上眼睛。
阿呈会很贴心的提醒他恐怖的地方已经过去了。
这一次,阿呈先生忍不住感叹:“你和我家老大真像。”
阿吉问为什么,阿呈先生说:“我家老大看恐怖片也是会笑。有一次我们一起看,我在一边吓得要死,他在旁边笑到窒息。”
阿吉很想说:“那你的老大真是个怪人。”
但是阿吉仔细一想,如果这么说,他自己好像也成了怪人了。
于是阿吉转了话锋问:“那阿呈先生呢?你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这么喜欢看恐怖片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但每次下定决心不看了,又想得不行。这可能就是——”阿呈先生顿了顿说:“人菜瘾大吧。”
阿吉不懂什么是“人菜瘾大”,但是他懂瘾的意思。
阿呈先生这是上瘾了。
于是阿吉笑了笑,表示理解。
他和阿呈先生住在一起的日子,平平淡淡,于他而言,就如同外面和煦春阳照耀的树叶一样,闪着碎金,珍贵异常。
直到某一天,他坐在楼下的亭子里,看着阿爷们一起下棋,阿婆们一起靠在柱子,讲着自己的儿女,满是幸福的表情时,他忽然惊觉。
其实这样平淡的日子才该是人生常态。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该过的,都是这样平淡却又闪耀着碎金的日子。
阿吉鼻子有些酸。
原来,他连这些最平凡的生活都不配拥有。
阿吉回过头,看见亭子旁边刚抽芽的玉兰树下,董呈正和一位白人阿爷打着太极拳。
这位白人阿爷最近在青川的华人武馆学了些功夫,一听说董呈是华国人,立刻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要切磋。
董呈哪会这些,但还是为了撑面子,装模作样的和阿爷对练。
阿吉就这么看着他,嘴角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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