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决定要自己去买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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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太决定要自己去买一束花。往常这种事情她都是交给下人来做的，但是今天，隐秘的直觉催促着，它说：“做点儿什么吧，自己做点儿什么吧，”这声音是那么得有力，就像是蛰伏了整整几个钟头的猛兽突然发起了进攻，令她无法拒绝。

这花儿是要用来装饰今天的舞会厅的。舞会是新式的，有专门的乐队，穿着燕尾服，奏着梵婀玲，太太小姐们的裙摆随着节奏摇曳，犹如一朵朵儿娇柔的花骨朵含羞带怯地绽放。沈太太是个典型的新式女性，烫着时下最流行的水烫，眉毛细如弯月，一挑起来，凌厉尽显，但盖不住其中的如波魅意。她最爱谈论的就是民主共和与鹅蛋粉，女性解放与裁缝的手艺。她和沈先生自然都有各自的生活，一天到头也只有晚上的那几个小时是呆在一起的。

和大多崇尚新式生活的人一样，她最是怕那种老式做派的人，每次去到吴将军家，总是被那咿咿呀呀的唱词还有毫无生气儿的氛围扰了心情。和林太太谈起的那个张小姐就是让她厌恶的典型。张小姐总是不敢和人直视，永远低着她那像是小鸟儿似的脑袋，说起话来像是风似得轻，别指望她和其他姐妹一样的嬉笑怒骂。但这些所有让她所不屑的，都比不上那件事儿令人生厌。她年长张小姐几岁，因而被当成了长辈来看，有一次她们几个姐妹开读书会，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历朝风俗，后来结束后，张小姐到卧房向一些年长的展示了自己的那一双三寸金莲。沈太太忘不了这一幕。脚几乎瞧不见形状，就那么皱巴巴的被裹脚布捆在一起。她忽然觉得这裹脚布不仅是裹住了脚，还将张小姐整个人都吸了进去。现在看到的是张小姐吗？现在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张小姐被勒死了。她想。她站在弥尔顿的幽灵前。她感到一股震颤，她想逃，逃到一个只有树，只有水，只有土地的地方，然后，回去，回到她诞生的地方，以此来获得躲避似乎是注定的，静止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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