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终将到来。

-----正文-----

穆荀静坐在景乔床畔的矮木凳上，将一个素白的方形盒子放在景乔枕畔，里面装着他送给景乔的生日礼物，一条修长的白丝绸长裙，由裁剪贴身的柔韧布料拼接而成，穿起来像披了一身月色。穆荀手里捧着一本单薄的书册，借着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与雪色，他一字一句咀嚼着这一部名称颇为诡谲的诗集。《把你的心跟肺挖出来带回乡下喂狗》，这是景乔最喜欢的一部诗集，景乔从未对他说过，但穆荀知道他的喜欢，喜欢到夜里睡前一定要翻阅一遍，而后抚平书页细微的折角与卷边，珍而重之地凝视，再将其塞进枕头底下，枕着那些关于爱情、政治和同性恋的诗篇入眠。这是穆荀与景乔相依为命第十年的一个寻常夜晚，兄弟二人坐在餐桌边吃完了两碗长寿面，景乔在长寿面后步入二十六岁，这一年的初雪来得静寂无声，如飘絮般降临人世，苍茫的白席卷在黑夜里，仿佛一匹洁净的白马奔驰而过，飞掠黢黑群山。

坐在静寂的雪夜中，穆荀手上的诗集停滞在一页久久不曾翻动，当飘雪在窗沿积起一层薄薄的洁白，他轻轻合上了书页，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就夹进了诗篇。他本意要赠与景乔礼物，并且与景乔进行一场夜谈。十年是一个极其漫长又极其短暂的概念，他有心在这个节点做出一些总结与展望，与景乔谈论过往、现在与未来，谈论十年前聊胜于无又意外死去的父母，谈论他在大学校园里遇见的一个拥有浅棕色眼睛的女孩，谈论他与景乔的下一个十年，可当他走进景乔的房间却发觉他已经陷入睡眠，仍旧是一袭素白的纱制睡裙，仍旧是蜷缩成茧的姿态。于是穆荀只是俯身放好了礼物，他抬起手，本想抚平哥哥在睡梦中蹙起的眉头，却从景乔的手掌与枕头的缝隙中抽出了一本诗集。今夜的雪在那一个瞬间降落，与此同时，穆荀从诗集里得出与他相伴十年的哥哥是一名同性恋者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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