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

1.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表妹已经相了不少亲。

不太年轻的男性带着不太精致的礼品，来到表妹的家里，表妹坐在角落，不说话，也不笑。

我知道她会很早结婚，用家里人的话，我应该说，我知道她会很早嫁人。在过年亲戚相聚的时候，在我妈、在小姨、在外婆口中，从她十多岁时起，“嫁人”就和她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怎么嫁出去？”

“没事，嫁了人就好了。”

我和表妹出生在同一个地方，是广东北部一个小镇，与湖南省接壤，叫云山。名字听起来或许几分诗意，但是很抱歉，这个小镇没有什么诗意。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代表贫穷的最佳身份应该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吃饭，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而我知道，最穷的不是农民，是当不了农民。

云山山多地少，青灰色的大石头挤着大石头隆起，小石头碎碎地铺着，偶尔石面上覆有一点点黄色、灰色或者灰白色，这就是泥土。

我的祖辈在这样一片没有什么土的土地上生活繁衍。不多的人口永远在为不多的田地争执，争来争去，闹翻了脸，兄弟阋墙，邻里不睦，终于争来一小条地。争赢的在地里锄啊锄，锄头响，手震麻——原来争来的土地不是土地，土地是石头，泥土是包装。不管，还是在石缝种上了稀疏的番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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