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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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被那个可恶的别派师兄从高空丢下来,璇玑还以为自己要摔成肉饼了!
她惊呼了一声,虽然她感受不到痛,从这么高掉下来,她还以为自己要没命了。突然和粗粝坚硬的泥土地贴脸相触,她后怕地吐出口气,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小命。
玲珑给她的狗血袋子被她压在身下,很不幸地洒了出来,她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了这栋奇怪的木屋。
两层的古旧木屋,前有马匹牵引,下有四轮做底,屋上刻有莲花和祥云纹路,看起来就像……就像她爹的灵兽红鸢把少阳派的屋子背在了身上。
璇玑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裙子上沾了深红的狗血,她揉了揉,手上霎时也满是血色。
璇玑正站在那焦急无措,突然听得耳边嘎吱嘎吱地木板踩踏声,她转头看去,一个身穿质朴青衣的男子正走下木屋短梯。
那人衣着朴素,麻衣有着多次浆洗的僵硬感,容貌看上去并非夺目之姿,却别有一种绿竹猗猗的气质。
他见璇玑一身血,地上又一摊刺目鲜红,以为这姑娘身受重伤,忙走近查看。
近了才发觉这姑娘气息绵长,嘴唇虽有些苍白但是面色还算红润,不像重伤之人。满身血色但不见伤口,再一看她腰间布袋淋漓溢血。
李莲花放下心,转而询问她的来历。
“敢问姑娘名姓?”
“我叫褚璇玑。”璇玑眨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
“方才听屋外一声巨响,姑娘可知何故?”
“啊……”璇玑抬头,手指着天上道:“刚才我被人从天上丢下来,难道……是我砸到地上的声响?”
李莲花随之一同望向天,云层有些厚,但也清晰可见空中无物,更别说人。这姑娘说自己被人扔下来……
李莲花轻轻摇头,不纠结此事,只好心道:“姑娘一身血腥,还是快去换了衣裳吧。”
璇玑点点头,皱着眉看自己一身狼狈,她也不太喜欢,要是让爹爹见到,肯定又要挨骂了!
见人转身要走,她心里一急,连忙追上去,拦住他道:“可我……没有别的衣裳啊?”
她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不知道被丢到了什么地方,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看璇玑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李莲花终究没能狠下心不予理睬,带着她去集市买了身衣裳。
听到璇玑肚子咕咕叫,又带她吃了碗面……
路过糖酥糕点摊子看她眼神流连,再买了些点心……
璇玑无处可去,李莲花带着她在客栈转了两圈,看璇玑一脸懵懂的样子,最后仍是回了莲花楼。
她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客栈鱼龙混杂,把她放在这里,恐怕睡不着的会是自己。
幸好莲花楼有两层,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李莲花默念了两句情急之下,多有失礼。他把二层腾出来,给璇玑找了个能睡的矮榻,勉强把今晚过了,再想明日如何安排她。
到了翌日,李莲花早早出门看诊,刚支好摊,就见璇玑捏着她蓝色布袋的系带,向自己跑来。
璇玑一早醒来发现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一空,害怕自己被丢下,赶紧追了出来。幸好镇上知道李莲花的人不少,好心人给她指了李莲花平日里摆摊看诊的地方,璇玑才找了来。
找到人,璇玑心中安定下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他摆在一旁的医箱,想起了她姑姑影红。
“李莲花,你这是要看诊吗?”
“嗯。”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璇玑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蹲在案前看着他摆出来的工具侧着头问。
“不用你帮忙。”
李莲花摆着纸笔,今日街口屠户一定会来找他复诊,他还要看看他有没有改过自新。
“不行不行!”璇玑拼命摆手,“玲珑说了,不能白白占了别人的好,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报答你。”
璇玑虽然看上去笨笨的,但和她短暂接触下来,李莲花已经知道她心性纯白,只是知道的少了些,却是常人没有的琉璃心境。
她说要报答,可能并不懂其中道理,只是听了姐姐的话,乖巧遵循。
生怕李莲花拒绝,璇玑忙跑到他身侧,给他研起墨,她从前看爹爹研墨,推拉画圈,颇为细致缓慢,她记在心里,不算是无从下手。
李莲花看她已经上手,就不再劝,不花银子的帮手,他不嫌多。
璇玑没磨两下,没吃早膳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喊了两声,璇玑不太好意思地瞟了李莲花一眼,捂着肚子希望能消停会。
李莲花写方子的手一顿,叹口气站起来。
“你在这等我会。”他转身往早点铺子走,想了想不放心,又回头加了一句:“别乱跑。”
璇玑醒得晚,追出来时也没看到李莲花放在桌上的早点,早点铺子也快要收摊,李莲花只好买了两个普普通通的大白馒头。
好在璇玑没说什么,接过就啃了起来。
李莲花看她面无表情地吃着馒头,问道:“这馒头不好吃吗?”
“不。”璇玑回了句,不过这馒头有点干巴,她吃着累得慌,不过应该也不难吃吧。
“只是我天生没有六识,尝不出味道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李莲花行医多年,见过不少没有味觉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六识的,眼耳鼻舌身意,一应俱无。
若是他毒发……恐怕临死关头,也就与六识缺失无异了。
这姑娘竟天生如此,人生岂不是寡淡无趣得很。
可瞧她样子,谈及此事面不改色,怕是连六识不全的难过都感受不到,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等璇玑完成裹腹的任务,李莲花已经开始看诊了。
来的人大多是些布衣百姓,更多是这同一条街上的小贩,或是边上铺子里的掌柜小二。
要看的病五花八门,上至头疼脑热,下至腿软足痛,还有些妇人只是来找李莲花谈谈心的。
李莲花给他们看诊,倒也不是只看诊,一边摸脉,一边还要说些他们平日里的所为。
璇玑听不懂,只能看出那些人脸色变化得快,忽而愤愤,忽而胆怯,心虚地向李莲花求饶。
李莲花收的银子好像也不少,璇玑听到一两个人骂他奸商,然后犹犹豫豫掏出了银子。
待到日落西山,李莲花才收起医箱,要带璇玑用晚膳去。
璇玑跟着他走进酒楼,看他点了不少菜。
“不用点这么多,反正我也尝不出来,能吃饱就行了。”
“尝不出味道也要吃些好的,软和温和的食物对脾胃好。况且这些,我也是要吃的。”
璇玑缓缓点头,玲珑和爹爹也这么说,只有她偷懒,总是囫囵吞枣吃完了所有东西,而后边去找地方睡下了。
璇玑跟着李莲花在莲花楼住的事情到底瞒不住的,李莲花找了不少人查这个“少阳”在何处,都音讯全无,璇玑在他这暂住一事就一直放着。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李莲花看诊的时辰都晚了好些,皆因璇玑起得晚。
这一日看诊的人多,每个人来时都要瞥一眼这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一眼。
从前可不见李神医身边有红袖添香,这可不稀奇?
“李神医这是找了个丫鬟?”“李神医好福气!”种种话语不绝于耳,更有甚者直言:“这是李神医的童养媳?”
等那人走了,璇玑从一旁摸过来好奇地探头问道:“童养媳……是什么啊?”
她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她的侧头歪歪斜挂,李莲花见她一脸疑惑,虽然不太想回答这一问,但还是选了个委婉的说法。
“童养媳是男子家里从小认定的媳妇。”
“哦~”璇玑恍然大悟,自以为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他们以为我是你从小认定的媳妇。”
李莲花听她这么说,怪异得很,但又是照搬了自己的话,感到一些有苦说不出的胸闷。
这几日他叹的气比过去十年都要多。
璇玑被狐狸精追着跑的时候他叹气。璇玑给花草浇水太多导致淹死的时候他叹息。璇玑打翻水桶浇的他楼里一片湖泊的时候,他已经无气可叹。
不等他从无奈的情绪中回神,璇玑转到他面前蹙眉道:“那他们说错了,我不是你从小认定的媳妇,我是……我是……”她略一思索,突然灵光一现一拍手说:“我是你半路捡来的媳妇!”
璇玑想到了个自以为无比正确的解释,正仰起脸朝李莲花笑,等着他的表扬。以前她要是说对了,玲珑都会来摸摸她的头对她好一番夸赞呢!
璇玑没有六识,对万事万物的感受就迟钝些。偏偏也正因如此,她既无羞涩之意,也不懂含蓄和内敛。
她朝着李莲花扬了扬眉,神情骄傲,像是刚解出一道难题。
她解出了一道难题,李莲花却觉得自己被下了一道难题。
他有些狼狈地从璇玑清澈简单的目光中逃开,生怕在她眼中看到自己傻愣的模样。
他明明该像过去那几天看到一个顽劣孩童一样心生无奈的,她显然不知“媳妇”是何意,只顾着纠正那个“从小认定”了,他不应与她计较这咬文嚼字的错漏。
李莲花一定睛,正要纠正她这“媳妇”二字。璇玑被突然冲来的人吓一跳,身子往后一缩,摇摇摆摆的流苏就划到了他额间,在他眉峰一扫,李莲花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来人正是要让他医“死人”的风火堂众人,本是要去莲花楼找他,谁知刚好在这遇上了。
李莲花把璇玑往身后一拽,面露不解地问道他们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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