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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光涉嫌谋反下了狱,这一消息传出宫中时整个上阳无不哗然,这下轮到忠勇伯爵府里乱作一团。余葳跑到梁老夫人面前哭着寻死觅活,甚至到了要讨要一份休书的地步。
梁老太太捏着拐杖把地上杵了十几个洞,最后气急攻心,竟然晕死过去。而余葳躲回了娘家,似乎也是对梁永光寒了心,生死不愿再和梁家扯上关系,只一个儿子如今关在大理寺监牢中,她还要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宫里下旨都察院与刑部协同搜查梁家,樊岳珑亲来监督,曲明轩作为随行御史一同监督,把梁家翻了个底朝天。
搜到梁成凯的院子里时,来人报称从院子里挖出一堆东西,看着像宫里的制式,里面放了些人偶,人偶上钉着纸条。搜查的人不敢乱动,便来报两人。樊岳珑和曲明轩互看一眼,抬脚去了梁成凯院子里,梁成凯被压在廊下大喊大叫,嘴里喊着不让他们挖。
见二人来了,搜查队的人把东西拿来呈到他们面前,说道:“大人,这人偶看起来颇为奇怪,上面的字条仿佛是谁的生辰八字。”
樊岳珑接过来看了一眼,分辨不清写的是什么,接着转交给了曲明轩。曲明轩拿来一看,也不知道,他交给身边的人,吩咐道:“叫人去查,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不出半刻,那边挖着的又挖出了新东西,这下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敢交给樊岳珑。
樊岳珑往这边看,见气氛奇怪,便问道:“是什么东西?”
搜查队的人战战兢兢地把东西递给樊岳珑,不敢说话,樊岳珑接来一看,顿时面色如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真是……好大的胆子。”
“怎么了?”曲明轩上来问。
樊岳珑把人偶尚的字条给曲明轩看,曲明轩也大惊失色:“这……这是……”
那字条上赫然写着朱翀的生辰八字,两个人顿时失语,互相对视。曲明轩慌忙走到挖开的地方,发现里面大大小小的人偶埋了不下十几个,朱翀和另一人的生辰一半一半,钉在人偶上放进了这些东西里。
樊岳珑浑身冷汗,他赶紧着人去报中枢院,一刻都不能耽误。曲明轩反倒是蹲下来,仔细查看着这些埋到土里的器物,只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突然曲明轩想了起来,这些东西是他先前从家里盘查出来的无名器物,被混进宫里的赏赐中送到曲家来的。曲明轩脊背冷汗直冒,他记得这些东西是曲明月言说处理掉的,本以为他散出去了,没想到却是埋进了梁家的后院里。
另一批搜查队从梁成凯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纸包和一封书信,交给了樊岳珑:“樊大人,从屋子里搜出了这些。”
樊岳珑拿起一个纸包,拆开来看竟是一包粉末。樊岳珑立刻想到了梁成跃一案中使用的五石散,没有料到梁成凯也有。
“交由太医院的人去验。”樊岳珑吩咐道。
曲明轩脸色铁青,站起来说道:“……伯爵世子梁成凯,施以邪术诅咒当今圣上,实为大逆不道。按照我朝律法,即刻押入刑部监牢,与梁永光一同等候听审。”
搜查队的人叫了刑部的人进来,由巡防营押着走了,樊岳珑此刻拿了那封搜出来的信,打开一看便皱了眉。他把信装好,自己捏在了手里,没告诉曲明轩。
“我瞧着搜得差不多了,曲御史,咱们该回去了。”樊岳珑说。
曲明轩点点头,他叫人把土里埋着的东西全部挖出来,当做证物送到都察院去,随后才跟着樊岳珑出了梁家的门,回了无极阁。曲明轩一路上心事重重,樊岳珑以为他在想案子,便没有过多打扰他。
搜查的东西要一一记录在案,还要编号收好,曲明轩只把今日搜查所见写了奏折交给左善秋,交代完案件细节后,很少见地提前回了家。
曲叡被曲明驰接回家后大病一场,把刘含卿吓得不轻,忙前忙后地照顾他,无心顾及后院的诸多事宜,这些事便全权交给沈婧兰接手。
见到天还亮着曲明轩便回了家,沈婧兰还感到奇怪,迎了他回院子里,问道:“怎么今日这么早,事情都做完了?”
“明月呢?”曲明轩问。
曲叡回了家,曲明月自然也从平南侯府出来回了曲家,他今日早上照常去了书院上学,此刻正在屋内读书。
“怎么了?”沈婧兰见他表情不好,疑心又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叫他来祠堂找我。”曲明轩连氅衣都没来得及脱,转身就去了祠堂。沈婧兰听他这么说,便也猜到了曲明轩要干什么,她吩咐人去叫曲明月,让他到祠堂去找曲明轩。
曲明月在屋子里刚把书放下,劝芳便来报:“公子,大公子差人来叫你去祠堂。”
曲明月抬眸,说声知道了,接着披好氅衣去了祠堂。
曲明轩叫人在祠堂烧了地龙,四周的窗户都关死了,曲明月进来便觉得暖和。他看见曲明轩跪在贡桌前,便走过来喊了他一声:“大哥哥,你叫我吗?”
曲明轩听到曲明月的声音,他站起来回头看着曲明月,不带一丝笑意:“跪下。”
曲明月一愣,不知道曲明轩为何突然生气,但他并未询问,解开氅衣的系带便跪在曲明轩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
曲明轩见他听话跪了,便说道:“我今日去了梁家搜家,从梁成凯的院子里翻出一些东西,觉得眼熟。”
曲明月一听,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此刻也明白了他为何生气。他垂着脑袋,听曲明轩训斥他。
“另外还从那些东西里翻出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你知道是谁吗?”曲明轩问。
曲明月点头,说道:“我知道。”
“这件事,是你出面谋划的?”曲明轩又问。
“是。”曲明月点头承认。
曲明轩见他认得这么快,当即便着了急:“你简直糊涂!你有没有想过梁成凯一旦招供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你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明月想过。”曲明月低着头说,“若届时梁成凯把我供了出来,所作所为皆为明月一人之意,与家中无关,明月认罚。”
听到他这么说,曲明轩又悲又气,他站到曲明月身边,怒声说道:“你混说什么!这是你一个人事吗?这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曲明驰?!”
曲明月赶紧否认:“不,大哥哥!这与二哥哥没关系,明月设计当初的确就是这样想的!这种事情,查出来了就是个死,我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人一起死。”
曲明轩气极,怒道:“住口!这等枉为人伦的话语你也说得出来?你眼里还有没有父亲母亲?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哥?!”
曲明月噤了声,不敢正面回答。曲明轩气得原地踱步,继续说:“你自小便是家里捧着长大的,母亲有多宠爱你、父亲又有多关心你,如今一句皆是你所为就把这些甩到一边想要独自赴死,你把我们当家人吗?”
曲明轩句句戳人肺腑,曲明月抬起头看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眼泪还是先比话语落下来。
“梁家明摆着要从我身上入手,我怎么能够坐以待毙,看着他们糟践父亲、糟践你!”曲明月哭着说道,“家人难道不该互相重视、彼此赴汤蹈火吗?”
“但你不该如此以身犯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母亲会如何伤心?父亲又会如何难过?曲明驰不会为你赴汤蹈火以身犯险吗?我不会为你赴汤蹈火以身犯险吗?你愿意看到我们这样吗?!”曲明轩高声说道,劝芳站在一旁拿着曲明月的氅衣,他从未见过曲明轩如此生气。
曲明月看着他,最终没有辩驳,他吸了吸鼻子,垂头说道:“……我不愿意。”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今日为何把你叫来祠堂训斥。”曲明轩不忍惩罚,但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给曲明月一个教训,“你不该这般自轻自贱,辜负了父母的疼爱,也扔掉了哥哥们的关心。今日罚你在祠堂思过,等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何为「家人」,便什么时候回去。”
曲明月跪在蒲团上,曲明轩出了门也没注意。劝芳上前去将氅衣给曲明月披上,也跟着跪在他身后陪他一起思过。
沈婧兰在祠堂外听到了全部,等到曲明轩出来她才跟着回了院子,遣退了身边下人们,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别生气了,明月也知道错了。此番罚了他,下次就不会再犯了。”沈婧兰说道。
“我想不明白。”曲明轩拉住了沈婧兰的手,表情落寞而幽怨,“明月究竟是如何……如何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变成今日这样谋划深远、机关算尽的人?若他算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那又如何?他谋划深远、机关算尽便不是你弟弟了吗?”沈婧兰问。
曲明轩一愣,下意识辩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婧兰打断他,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明月如今这般也是因为看重家人,先前他被钱家子欺负,公爹不也当朝翻了脸?这件事明月或许做得偏激了些,但你不应该以此为由这么教训他。他本来痊愈没多长时间,许多事情要引导他,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些分寸你得教他。”
曲明轩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反驳不了沈婧兰的话。但他话已说出口,再叫他收回显得有些轻浮了,于是他对沈婧兰说:“晚些时候……你替我去向他说几句好话。”
“你放心吧。”沈婧兰欣然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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