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边界愈发模糊,自我随洪流奔向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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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态度想必让他失去了安全感,从而激发了某种保护机制,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的掩饰与撒谎。但是这谎言背后的是什么?在许多种外界因素下威尔·格雷厄姆的真实开始显得模糊,他似乎逐渐呈现分裂状,汉尼拔不太清楚应该以一种怎样的思考方式揣测他了,理性亦或感性?清醒亦或疯狂?他无法衡量,这使他感到了难得的困扰。
多么相似啊,那被掩盖的偏执。威尔的平静是汉尼拔一贯使用的伎俩,所以他轻易就发现了伪装下的仇恨流露。威尔盯着他,甚至不使用余光,而是用眼神摩挲他的皮肤。他感觉威尔的视线像失去了礼貌与耐心的手,在他失察的间隙伸进手钻进他的衣领,犹如霸凌那般生硬地摁着皮肤。一定很用力,他或许片刻的被欺负了, 皮肤传来痒甚至是痛的感觉,这分明只是注视,但太越界了。威尔随时化作海浪扑向他,而在不间断的窒息中他愈发难感受自己的理性,边界感早已被搞得一塌糊涂,或许他们逐渐在趋于一种同归于尽的海域。
简直是一种视觉施暴,甚至真实的施暴也许会好受一点,他应该会更能忍受那种真实的痛苦…想挨揍这种说法听起来真怪,汉尼拔这么想着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他换了一身鼠灰色的外套,天气逐渐开始冷了,内层加绒的风衣会更适合应对寒冷。威尔的视线或许弄乱了他的领子,他在不自然地整理领带,那条鼠绿色领带上的暗金绣花质感很磨,让他的指尖不太舒服。
“威尔,你得藏好-一点。”汉尼拔说。
“莱克特医生。”威尔忽然开口,神情显得平静,“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令我感觉到丝毫愧疚。”
“你对他的攻击只是正当防卫,对吧威尔、你不是更早的想通了吗。”汉尼拔难得在说话时看向了别处。“你因为你的利他性失去了自我的完整,而你现在正在把自己找回来。”
“你总为我开脱的话,我会彻底失去罪恶感的,医生。”威尔靠在椅子上感受着车的疾驰。很快就到了医院,相比起被抬出去的家伙、作为不完美受害者的威尔看起来一切良好。而当他做完全身检查后,观看体检报告的医生面色稍微沉重起来,他们在商量了点什么后手忙脚乱地把威尔推进急救室。威尔不太记得他在知情书上看到什么了,似乎是失血和感染和一些脑震荡。
真奇怪,他分明感觉良好。麻醉时他听见医护人员在倒数三二一,但输到二的时候他就失去意识了。醒来之后的威尔被包成了一个粽子,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刚刚从地狱门口溜达回来。他稍微从麻醉状态缓过来一点后听见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杰克带着营养品和惊魂未定的神情来看他。他的友人看起来吓坏了,威尔还有精神讲个调剂气氛的笑话,而杰克的表情几乎只剩下恐慌。
“我又要被形容成蒸笼里某个玩失踪的包子吗?”气氛太可怕了,威尔感觉杰克的负面情绪要从天花板上滴下来,所以他尝试用他毕生的幽默缓和这一切。
“我后悔对你的纵容,我早该知道你的英雄救美会变成肉包子打狗。”杰克烦躁的拆开他带来的营养品,从里面拿出水果再走向洗手台。他几分钟后端着水果过来,那盘东西被他扔在桌上,然后他看了看威尔扎满绷带的手。
他迟疑了,他想必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在他伸手准备去拿叉子的时候威尔制止了这种被同事喂水果的可怕展开。他向杰克证明了自己只是受伤而不是残废,然后像保护自己的尊严那样保护那盘水果。威尔像看待一位师长那样看待他的这位朋友,而他发誓如果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得张嘴接受这位友人的投喂,那么他往后三周的噩梦都会是这个。
不过事实也如汉尼拔之前所说,他的伤不那么严重,刀伤都在没那么关键的位置,某种意义上最严重的可能是他最开始挨的那一下——那次重击敲到了他的后脑勺。他几乎已经做到最好了,要达成这个美好的结果绝不只是依靠幸运那么简单。威尔在发现被袭击后有意识的在保护自己,他的格斗技巧使他没有成为被抬着走的那个,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易碎弱小。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看着像鹌鹑一样缩在床上的威尔,杰克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该从何开口?”威尔迟疑了一下。
“威尔……我的确建议过你找个可靠的伴侣,但、”杰克犹豫着措辞。
“我和莱克特医生不是那种关系。”威尔说这话的时候,前来拜访的汉尼拔恰好走到门口,杰克用那种狐疑的眼神看了看那个医生手里的东西。它们分别是看起来很贵的花束,看起来很贵的礼品和亲手制作的午饭,杰克愣住了,然后把那种充满不解的神情栽投向威尔。汉尼拔比任何人都精心地准备了探望礼物,他把那束橙黄色的花搁在床头柜上。杰克用那种无奈地神情盯着他们,而汉尼拔像变魔术那样给了他一份饼干,意思是“见者有份”。
“病房容易让人心情郁闷,而暖色调的花会给患者积极的心理暗示,这有助于他们更快的恢复,但太热烈的颜色在病房中会显得扎眼。所以主花的选择是玩具熊向日葵,而配花在不喧宾夺主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些鲜艳的嫩绿和橘黄丰富色彩效果。你能接受这个香味吗?有些人在生病后会对花香异常介意,我给几个味道比较浓郁的品种做了去蕊处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还可以多剪去一些、然后用喷一些水的方法盖住气味……话虽如此,我个人建议还是留一点花香,不然就和假花一样了。”
“实际上我下午就会出院……所以送花、没什么必要。”威尔很自然地从汉尼拔手里接过饭盒然后问有没有餐具,而汉尼拔看起来早有准备。杰克眼睁睁地看着威尔顷刻间扔掉他的腼腆和距离感,轻松惬意地享受着那种明显很不对劲的照顾。汉尼拔将盒子里的午饭倒在餐盘里,然后拿出了勺子和叉子让威尔选。
他甚至带了餐巾,杰克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那午餐可能就要被喂进威尔嘴里了。他在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莱克特医生才是手不方便的那个,而威尔两只手都可以使用。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威尔像是想说点什么,发第一个音的时候他意识到嘴里吃着东西大概没办法讲清楚话,所以他急忙咽下嘴里的东西,“那个家伙认罪了吗?虽然我认为他就是无毛狮,但的确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很可惜,在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前我们还没法问他。”杰克实在不想和那边两个人对视,然而现在谈到了正事,他也没有办法。
“你的侧写基本符合。beta、从事新闻类工作,在同事中风评不错却独来独往,长相普通没什么特长……但那家伙的状态不太乐观。”杰克观察了一下威尔的表情,他从那双眼睛中读到了低落。他意识到威尔可能还在因为他的暴力行为自责,所以他宽慰道,“……你不该那么愧疚。老实说、看到那家伙脸上的血时我不敢相信是你做的。但我很高兴你使用了暴力,威尔,你知道吗、你以往总是用对自己有害的方式逃避冲突,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个人英雄主义。你分明不需要他人,可你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用自我牺牲解决矛盾。”
“所以当我看到那一幕时,我感到高兴。没有什么比你活下来这件事更好了,即使你做得像野兽,即使你差点杀了他,即使你疯狂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又如何呢?我只为我还能看到活蹦乱跳的你这件事高兴。”
威尔的表情微妙动摇了一下,他完全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尝试用手挡住脸,这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赋予。湖蓝色的眼里犹如被激起千层浪一般混乱。那不是自责,他低落只是因为他没有真的杀死那家伙……所以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杰克的信任,他并不是出于防身的目的回击的,但他的友人此刻抛下了道德的规训。杰克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只为他的存在而感到高兴,所以他觉得他的黑暗面或许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他的情绪稍有波澜,但这并不坏,汉尼拔轻轻扶住了他,而威尔说。
“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接下来你们需要查询一下无毛狮的关系网,他的身边极大可能会有与他关系亲密的omega ,且那个人有结婚…至少是恋爱的意图,和他之外的人。”
“当然、很明显他有不切实际的钟情妄想,所以排查关系时会更复杂一点。那种亲密大概率不会是双方的。”
“好吧、你好好养伤。”杰克耸耸肩,打开那份包装的曲奇饼塞进嘴里后咀嚼了起来。他似乎打算离开,威尔想去帮忙,杰克用眼神把威尔瞪回了病床上,“你已经超额做完你的工作了,侧写师。而你的下一份工作是享受超长假期,以及回岗后向每个你能看见的同事大肆宣传我是如何优待下属的,明白了么?”
“那我得趁这段时间阅读一下《沟通的艺术》了。”威尔笑了笑。
“你最好把桌上那些摆着好看的廉价励志文学全部逐字背诵,别以为我不知道它们是你从跳蚤市场买回来应付我的,加在一起还没有你的半个飞钓轮贵。”杰克嚼着曲奇说完,重重地关上了门,他遥远的声音飘过来。“你先处理你自己的事!”
威尔愣了一下。
“我们刚刚是不是太亲密了。”他这么说,从汉尼拔的手掌底下把自己的肩膀挪出来,他皱眉。“你又摸我脖子。”
“先吃午饭吧,快要凉了。”汉尼拔保持微笑。
“杰克走的太快了,实际上我有一个预感。”威尔似乎还沉浸在他的推想里,他说,“按照我的推论——无毛狮为了让他追求的那个人对alpha群体产生恐惧而伪装成A性作案,而他依靠完美的伪装欺骗所有人…真有这么简单吗?他不是一个天生的反社会者,亦没有接受过反侦察训练。如果他是个如此容易为爱疯狂的人,那么他应该展现出坠入爱河时的矛盾一面…但他的艺术从头到尾都只展现出独舞的一面。”
“所以你觉得他的动机不是爱?”汉尼拔挑眉。
“不……”威尔说,“这源于痴恋。他会是一个很容易为迷恋之人改变的人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之所以独舞,是他爱上那个人已经不会影响他的判断了,就像牵着人偶舞蹈那样。”威尔的表情趋于凝重,“那个人、出于语言功能或是思考能力的阉割失去了表达自我的能力或……”
“我不好断言他是不是死了,但我想…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威尔。”汉尼拔忽然问,“说个题外话,生命和自我哪个更重要?”
“我会把行尸走肉扔进焚化炉。”威尔呢喃,从他的表情中汉尼拔不确定他是否从共情中走了出来,所以他去拉他的手,而威尔无意识地把餐具戳向他的手背。
出于对手的珍惜,汉尼拔很庆幸威尔选的是汤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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